天色已黑,陈东西和姜措,坐在篝火旁边,这本是一伙儿强盗的贼窝,大当家本以为三当家孝顺,掠了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上山,没想到兄弟俩此时已经黄泉路上结伴了。

姜措搜刮一番,找到些刚杀的野味和佐料,正好烤来。

“小姜,你知道我是去东海郡,但我还没问你要去哪里呢?”

“东海田横岛”

“干什么去?”

“赴约”,姜措翻着烤架,撒上一把盐。

“然后呢?”

“可能去邺城吧”

“干什么去?”

“杀人”

“再然后呢?你能不能一气说完啊,真讨厌!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如果还活着,要再去趟凉州敦煌,寻些东西。最后回西蜀看望一下古人。”姜措将烤好的肉递给陈东西,“光问我,那你去东海做什么?”

陈东西低头轻道,“去找人。”

看到这小妮子也有害羞的时候,姜措不禁莞尔,“你喜欢的人么?你才多大年纪,小妮子一个!”

“我下个月就十六了,已经不是小孩了!”陈东西,抹下嘴边的油,气鼓鼓答道,不自觉地挺起那微隆的胸脯。

姜措伸头仔细端详,陈东西侧脸精致,月光下,依稀还能可见她耳朵上的稚嫩绒毛。

“滚开!我有喜欢的人了!”陈东西一脚踹去。

姜措借势拿了块烤好的肉闪到一旁,还不忘哈哈大笑道:

二八佳人体似酥,

腰肢如剑斩凡夫。

分明不见人头落,

暗里催人骨髓枯。

“哈哈,放心,我对小姑娘你没兴趣。”姜措咬了口肉,含糊说道。


   野味很快就被两个人你争我夺的吃个干净。“小姜子,你这烤肉的手艺真不赖,你若混不下去,就回广陵来,在我们陈家酒楼做个小厮!”陈东西抹干净嘴,拍拍肚子,满足地卧在地上。

“我早该想到,广陵城里,你这般姑娘,乖戾跋扈,武功还算不差家的小姐还能有谁?”

“喂,什么叫还算不差?你说,这一路若只凭你的本事,我们能在这烤火吃肉赏月?”

姜措也无法反驳,就坐在火堆旁,拨弄柴火。

“姜措,你可知道,我早就认识你。”陈东西突然认真起来,“曼儿姐姐和我提到过你,那日我也见到你和孙辅比刀。”

“她提到过我?”姜措眼中闪过一丝波动,转而又摇头苦笑,也不等陈东西作答。“你真叫陈东西么?好奇怪的名字。”

“我爹叫陈南北,我为何不能叫陈东西?真是的,不要说我。我再问你,你是不是喜欢曼儿姐姐?”

姜措怔怔出神,也不回答。

“你若是喜欢,为何还要独自一人离开广陵?”陈东西见姜措没有反应,似是有些急了,“你堂堂男儿,不吐露心意,而选择离开,算什么呀?”

“其实我也不明白。爱,可能本来就是突如其来,就如那株桃花。”姜措指着门前一株含苞待放的桃花,“你不知晓她何时会长出绿芽,绿芽又何时开放成花朵。也许明天一早醒来,已经开得满树桃花。本来就是突如其来,让人满心期待,却又小心翼翼。可是同样,她也会突如其来地凋零,也许一场暴雨,迎来的又是满树凋零。桃花若是知道绽放后转瞬凋零,她还会再绽放么?”

“狗屁不通!我不知道什么绽放凋零,我只知道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。如果我是桃花,哪怕知道明日便要凋谢,我今日也要怒放!”

喜欢就好——姜措望着前一刻还拍着肚子打着饱嗝的小姑娘,此时满脸坚定,突然觉得她也没那么可恶。他擦了擦手,抽出腰间长刀,横放在膝上,轻轻擦拭。“你可知道我这刀的名字?”

“我自小练刀,后来父亲知道我偷偷学刀,花重金买了此刀赠我。我师傅也说,此刀从未饮血,正适合我从小佩带。然而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想过给刀起个名字。直到去年,遇到曼儿,这刀也有了名字。”

见小姑娘托着腮,似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,姜措继续自顾自地说着。

“那天,她看我练刀,她说我练刀,既没有少年子弟舞刀那般游龙穿梭,也不像军伍挥刀那般气吞万里,却像我们女子绣花一样,凝神专注又小心翼翼,你这刀不若叫做秀心算了。”姜措将刀竖起,微笑道,“秀心,不曾想你还有能有这样婉约的名字。”

姜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陈东西说这么多。他本来是个随性洒脱之人,只是这一世经历太多,先是兵祸举家被杀,后来师傅力竭战死沙场,到了张家又遇到张曼儿,男女纠葛,一番苦恼,更是种下心魔。直到辱了张曼儿,出走张家,他觉得此生不能再见。可每想到无法再见,又是心如刀割。正是:

三月袭人桃夭夭,

四月人面红花好。

五月桃落芳踪尽,

杀人最是相思刀。

姜措轻轻一叹,收起佩刀,“也许我和她就如这桃花一般,不知道何时便悄悄凋零了。”